《冰心 (SECRET GARDEN的番外)》[朱夜][完结][转载]

忘天微亮

他大约25、6岁，高高个子，穿着宽大的咖啡色帆布毛领风衣，戴着藏青色绒帽和相同面料的围巾手套，被房间里的暖气熏得两颊泛着红晕，又不好意思在陌生的地方脱衣服，只是解开了衣扣和围巾，毕恭毕敬地在一边站着，两眼好奇而紧张地望向我们办公室里通向实验室的门。
4 R$ x! V$ t' J9 X
　　“还是个孩子嘛！”我心想。

! b0 W4 @# z; V' L　　小吴热情地上来和我打招呼：“朱医生！呵呵，这次又要麻烦你了。”
5 D1 A2 B' \! J& p& {
4 _. z& s0 ?$ h$ O; X　　小吴是上海宜家家居的底楼C区经理，在店里被叫做“Johnson”，专门管理厨房用品，几个月前曾经为了别的鉴定事务而和我们打过交道。他是个伶俐的年轻人，很快和我们的同事混熟了。这次俨然以熟人的身份来托我们做鉴定。他和我寒暄过几句，转头向那大男孩说：“陈梦海，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朱医生。”
' |- i; C7 v- J% D2 k% O+ n
7 b3 h& l+ A$ O1 k; v& W% T+ x　　陈梦海有点僵硬地笑了一下，张口想说什么，似乎还是不能确定到底要说什么，便以更加谦和的笑容来代替。
" O, B( i4 D+ m4 ]% |; G
　　我说：“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。”
0 {# q4 w* ?& c, R+ M  W
　　陈梦海局促不安地摸摸自己的手套。小吴推搡他的肩膀，催促他开口。他终于开始说：“其实...就是一个瓶子的事情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...”他的声音柔软温和，带着一点西北口音，局促羞涩的样子，好像刚考进大学的农村学生。
( g$ y8 Y7 F& p9 Q; T/ E7 ?
9 o) d0 _. u$ }! H# O% R3 o7 |4 q　　“什么瓶子？”我问。

　　“‘卡帕’玻璃瓶，2升半的那种。”小吴补充道，“大概有这么大，”他比划了一个大号可乐瓶的高度，“厚玻璃做的，带不锈钢盖子。”
. Q) j# M0 s- y
' C* [4 z+ g2 \9 K% X$ W% Q0 A% M　　“为什么叫‘卡帕’？”我仍然不太明白。
) e8 I$ g% a( c# U
　　小吴说：“就是它的商品名。宜家的东西各成系列。‘卡帕’系列有碗、盘子、瓶子、各种小碟子和餐巾。这次陈梦海要找的就是一个2.5升的卡帕玻璃瓶。”

　　“在哪里找？”我眼前开始出现宜家商场如迷宫一样的货架和神庙一样庞大的仓库。
! }! R0 T4 i' [6 t8 o3 T) F' _
　　陈梦海急忙应声说：“这里！”

  Z5 c$ o( E, A" q" x　　他飞快地转过身，围巾末梢飞旋了半圈。他拉开办公室的门，我看到走廊里有一架平板车，上面堆着3、4个纸箱，每一个都有29寸电视机箱那么大，大约50厘米厚。

$ j6 l2 v7 L/ r' D7 H6 {　　“等等...”我从办公桌后站起来，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# N* L& j2 w3 @/ g
2 h' ~  K3 R3 ?+ A5 ^) g+ m　　小吴向陈梦海瞥了一眼。陈梦海定住身，手指摩挲着平板车的把手。他这么老实听话的样子，让我想起刚找到新家的流浪犬。小吴神秘兮兮地朝我递了个眼色，弄得我更加糊涂。他关上了办公室门。我也照着样子关上实验室门。他皱眉思忖片刻，压低声音说：“他来宜家还没多久，可是，上头...正打算把他从宜家辞了。”

　　“哦？他不好好工作么？”
4 g& l8 O: u+ j: n/ M
　　“其实呢...也不是...”他似乎很为难地低头思索了几秒钟，抬起脸，一脸暧昧的笑，“他们想给他个面子，让他主动辞职，或者抓他个小辫子。他也感觉到了，所以特别小心，不想出任何差错被人抓到把柄。”

　　他的笑容让我感觉不怎么舒服。我问：“为什么要被逼迫他辞职？”
+ b4 ]4 s/ F5 e$ S! G' B
+ N7 k4 v4 `1 u　　“他换过好几个部门，粗手笨脚，常常弄坏商品。有一次，一块崭新的羊皮坐垫，刚刚从仓库里拿出来出样，一转眼就让他弄上了圆珠笔油。这还不是最糟糕的，除了弄坏商品，有一些关于他的风传…”他仍然那样笑着，没有意识到我的不快，“他和一个男的关系很不一般。那人一直来找他，前一阵子几乎是天天都来。不管商场里有没有顾客，他们都会很亲热地窃窃私语。现在的小青年真没责任心，还没到下班没心思工作了。这些事情一件件看是挺小，可是积多了，人家对他印象自然就不好。反正他在宜家是呆不下去了。嘿，事情也奇怪，那男的这两天反而不来了。这年头工作可不好找哇！为了这些小事丢了饭碗真不划算。”他挤眉朝我笑笑。
) I$ g1 e0 }( b; O7 e# R/ c  \
　　我保持无表情的面孔，等他说下去。

" Y8 S- J/ u) ^' U# W8 x' b$ i9 c　　他接着说：“本来这也不关我什么事情。只是我这个人心肠软，看他也挺可怜的。这次能帮帮他就帮帮他吧。你们是专家，有高科技手段，找到这个瓶子应该不困难吧？希望它还没被人买走。”
& T# D% y! u$ [9 U6 y
　　我说：“技术的确是有。可是法医不是万能的。我得知道案情。”
! Z  [2 K) A  I2 m! `' Y3 O) A
　　小吴忙说：“其实这个事情的经过我也不知道。我只是带他来你这里。后面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和你说吧。”他转身伸手去开门，手触到门把手以前转头对我说：“那个男的到底是他什么人呢，我也不知道。我只是猜想，恩，完全是猜想，猜想啦！呵呵！”他说完，打开门，咳嗽了一声。陈梦海听话地跟进门。

/ T9 M- l. P0 v0 l! L　　他拍拍陈梦海的肩膀：“你自己对朱医生说吧。我还要上班去。”
+ K* O2 {. [2 m  `
; k+ z3 H: z8 P) c) _　　陈梦海惶然地环顾房间，目光汇聚到小吴脸上，言语中泄露出掩盖不住的慌张：“你真的要先走吗？”

　　小吴再次拍拍他的肩膀，朝我挤挤眼睛：“有什么你想要买的东西，告诉我一声，我会给你处理好，品质没啥大问题，价钱至少对折哦！”
( q5 @8 o7 g( O8 k9 ~1 h
8 J+ _$ F: F- s* V) K2 n' ?+ @　　我淡淡地说：“心意领了。东西就不必了。”

　　他咧嘴一笑，亲切地挥挥手，消失在门外。
& w# s) }" m8 a% @
　　我转向陈梦海说：“我很忙。你需要找什么，请用最简单的话直接描述一下。”
) g5 X. v7 |  l$ |3 f* b% x" W/ ]
8 S: x# Z' F$ a; q! y0 Y/ w　　这个大男孩揉捏着围巾角，脸涨得通红，眼睛不敢朝我这边看。我想象不出如果经理直接地让他走人会是个什么样子－－也许他只是惨兮兮地站在角落里任凭别人摆布。
# f- }4 u3 R2 k1 Z) z. K2 F7 F, f
9 l2 D) S" [* B9 S5 M　　“那个瓶子...”他好不容易开了腔，又犹豫了一下，换了更小心的口气一一解释说，“是放在底楼C区卖的－－我的工作是整理C区的货架；另外还做打烊清扫....”
" u( n4 @  G+ K1 t
, t6 N0 i! G% Y; s　　我打断他的话：“你只要直接告诉我，你要找的是什么？”

4 |% @" Y! O* K- o　　他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：“一个卡帕2.5升瓶子。”
/ q& e! ^; S# p5 S
　　我接着问：“宜家把这种瓶子全部放在底楼C区出售？”
/ l# o( i) J; B2 T  J; J* z; P2 `8 n
$ \* a* @) l7 B3 h  n4 W: E( d　　他答道：“是的。全部在厨房用品这边。”
/ U" J) p) ?; ]9 B
　　我发现这种简单问答很有效，于是继续进行下去：“你是说你要找的这个瓶子还没被卖掉？”

　　“恩，应该还没有。”
7 v. R/ L7 e; I3 n' R' D- L
　　“你知道它应该在你带来的这一堆瓶子里面？”
9 M: `6 V2 ?+ v( Z5 B0 S$ p
- E) N. p( I4 b" l/ o" j8 Z　　“对对！要是它还在就太好了。应该还在里面。”
" Y3 M) x3 b2 e7 A5 F
, q: ^3 j2 z' G4 I- I) ?( B　　“你要找的这个瓶子，和其他瓶子有什么不同？”

) [7 @$ e+ }, D5 y+ ]　　“它可能被弄脏了。”
: ^6 w; ?2 C: f2 M; _* G1 P. a0 T
* C8 A6 @8 N! p! \0 g　　“被什么弄脏了？”

  g  n4 ^- n2 j& j8 j7 u8 y$ h　　“那个...”他明显地犹豫着，眼神不时瞟向门外，可怜的围巾被他撕拆到经纬毕露。“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。”

　　我有点被耍弄的感觉：“你要从一堆一模一样的瓶子里找出一个，而你并不知道这个瓶子被人放过什么东西，你甚至不确定这只瓶子是否正在这一批里面。你不是故意为难我吗？”
, |5 @- ?! M9 n) K1 j# s6 }% m3 M
“不不不！我没有这个意思！”他惶恐地说。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，而眼神却闪烁不定，仿佛被人欺负却叫不出对手名字的孩子。

我忍不住微微地笑了一下。
! l9 _0 I( o& |
' |- S6 h! t/ n; G% W, O7 m5 ~　　他还在拼命解释：“上一批货出样才一星期，这种瓶子卖得慢，前次出样到上次出样隔了4个多星期。所以我猜应该还没卖掉吧？JOHNSON吴和我一起盘过货，2天里只卖掉4只...”
& C! K) `! \1 T# U( M2 a: E5 w
　　“好了好了，”我忍住笑，阻止了他孩子气的一板一眼的叙述，“你怎么知道有人弄脏了它？”
9 U% O: D6 U/ Y5 x' D; y  L
# N" X4 ^. ]  U' \6 l6 I0 D% Q　　“JOHNSON吴告诉我的。他比我仔细。”
5 B, V( t+ S9 D2 i* V
1 J1 r$ `# q0 b# ~: O: _' @　　想到陈梦海刚才慌慌张张地冲出门的样子，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  D' ?: q1 `) [4 C+ _) m" L
- I) j( Z) K  e. w$ h. @) X6 C　　“怎么了？”他手足无措地问。

　　“没什么...请继续说，”我说，“不用管我。”
! X: B  O/ Q* a& h
　　他小心翼翼地从侧面看着我，犹豫着说：“JOHNSON吴说那个人老在C区这边转悠，看上去不象买东西的人的样子。那天我正好休息，他在那里呆了很久。以前他也来过几次。昨天也来了，而且呆到很晚。他好像拿什么东西蹭了一个卡帕2.5升瓶子。”

2 G) T; g7 I+ Q/ J　　“小吴觉得他蹭的是什么？”
  |& M0 z# F7 Q( S- m
5 ]5 z, r/ N  o+ L　　他焦急地说：“他也没看清楚。”

' J* p6 c4 B2 G　　我拿起一个瓶子，掂了掂分量，顺手往桌子上一放，发出沉重的闷响。我说：“这些瓶子看上去都是完好的，照样可以在宜家卖出去。只不过有人蹭了它一下，你们有什么可担心？”

/ _, U* r$ J) V1 L: Y( R& v　　“JOHNSON吴担心他往上蹭脏东西，让我们被顾客投诉。”
7 l1 Y: `; ~) w( G) i$ U+ `
3 R7 O% m0 |0 E% H8 [9 E9 D　　“他是谁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？为什么选择C区的卡帕2.5升瓶子？”

　　“他...”陈梦海尴尬地迟疑了一下。
0 p2 ~+ n- Y6 ?3 ]' n  {+ x
　　我抢先说了我的推断：“因为他是你的朋友，他是特地来找你而不是买宜家的瓶子。小吴误以为他在污染你们的商品。但其实他只是想告诉你他来过了，他没有找到你所以给你留了记号。”我一口气说完。陈梦海的脸上红一阵，白一阵。他沉默了很久。

9 h( @5 l+ L' V- R) I  ~: _; h　　我说：“怎么样？”
- v+ ~8 L; E9 h) G* k+ y4 |, O
　　“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...”他终于松动了口气，“是我躲着他。”
% _" i2 R( C1 H
  Q. s4 P# P1 v# c　　“哦？”
. W, g9 L% g  y' p! d' |$ b& @+ L# ?) Z
7 v9 w/ i2 U8 u　　“他来了好几次了...我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...”
0 o: Z2 C4 \$ P7 m) F
1 }5 P2 M5 F. A　　我想，话都说到这个份上，我应该是明白点什么了。“你喜欢过他么？”我单刀直入。
; Y2 d5 v4 N$ ^" _! N
　　他吃惊地抬起头望着我：“什么？”

　　“你喜欢过他么？”我重复了一遍，“他，那个人，那个一次次来找你的男人。”

* e. z/ c' E/ t6 E　　“没...没有。”他的目光不停地在现实和梦幻中闪回，似乎无意识地回答。

　　“你既然不喜欢他，有没有直接对他说过？”
9 D2 j7 g+ f1 d( O
* F+ M6 ~8 ]9 L7 Q　　“我说...说过一些...可是...”
0 S' s: Z3 o8 g- y
) H3 L5 u) z/ r' ?( U0 M& _7 z9 f* L( ]) c　　“可是他并不接受。他一次又一次地来找你，是因为他非常在乎你，是吗？”

- u  O9 C; c' r  [5 k3 }: Z　　“他这个人很难缠。”

) U/ m0 O4 a- J! s9 w7 m7 U. d# Z! C　　“你觉得他留给你的记号最有可能是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真的不知道！”陈梦海烦躁地揪下围巾，甩在自己胳膊上，“我要是知道，我还会这么烦心吗？我真是烦死啦！”他慢慢地从桌上收回目光，聚拢在我脸上：“你真的有魔法吗？为什么这么快就看破我心事？反正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，不管怎么样，请你无论如何也得帮我一下忙，帮我找一找这个瓶子好不好？”

　　我故意说：“如果找到了，你会怎么样？”

. \9 q2 Z$ h" ~/ c　　他窘迫地蠕动着嘴唇，仿佛他没有资格说这种话，最后终于发出了细弱的声音：“你想要的话...你要怎么样都可以...”他嘴上这么说着，眼神渐渐内陷，仿佛要全部收回身体的最深处。
9 G$ P% q1 H+ z
5 w6 x( {& l2 K0 ^2 x% o* a　　我哈哈一笑：“我和你开玩笑的呢。”
5 L. x9 z3 |6 @1 \8 A$ s7 ?7 S
5 Z  E9 \( ^( F) G  N* k. w, C
/ E  L- t# X$ w) I: K
; c9 J9 Y7 r# Q% g2.
$ H2 Y: }4 n' @- O8 F2 [
　　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，我忙得很。公务改革的成果之一就是需要填写的表格越来越多。案头工作几乎占据了1/3的时间，还要给进修生和研究生写教案。扩招风已经刮到刑事科学与鉴定研究所来了。直到下班前，我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空，给自己泡了杯热水，握着杯子打算理一理思路，计划一下今晚和明天的安排。热茶悠然地冒着蒸汽，袅袅婷婷地升向空中，变换出迷人的风采，诡异而妖娆。我已经昏昏欲睡，无心去欣赏它的美丽。
8 K/ b  I' {& @
+ @( [% `) K/ e* M  ^$ y% T! w% Z( ]& K　　一声开门声。我没有睁眼就知道是研究生刘哲。退伍军人特有的脚步声是他的个人标记。
) E6 p; y( v* l+ |" B8 A$ ^2 V
9 J- z: v  ]3 u" s3 S( H  _　　他的山西口音独特而急促：“朱医生，仓库门口那些瓶子是你的么？”
; i" O( k% L( Y6 r& d
　　我眼前突然闪现过陈梦海边走边回头，直到最后渐渐远去，最终消失在灰色水泥葡萄藤架下的身影。
- W+ h! _+ N( _9 Q4 q( h2 w/ Z
　　“啊...是...”我从梦境中回过神来，迅速地被还有一件工作没做完的事实压倒，很快地沮丧起来。我放下茶杯，从椅子里站起身说：“我会来收拾的。如果今天弄不完，我会先放进仓库去。”
4 Q+ h: b5 v% ?- Q7 g, ?- k
　　刘哲兴致勃勃地说：“没关系。我和你一起检查吧。反正回寝室也没事情做，还不如从你这里多学点什么。”

9 p  f. Y7 X) _' c　　“快别这么说，我自己来吧。”我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，他比我大2、3岁，已经做了父亲，但对我们所里的人都很客气。推阻了一番，他仍然是摩拳擦掌不愿离去，我也就没再推辞，和他一起把装着瓶子的平板手推车拉到实验室里。
1 _( R  E  B* n) T8 j9 o) r  O
0 B% t6 a/ I, [' }　　人生是一种很奇怪的进程。有些事情单独看来完全是微不足道，可是在某个关键时刻发生，却能改变人的一生。例如好几年前的那个冬天早晨，假如我不曾穿过医院后花园去病史室，我就不会见到那个人。也许我现在还在医院里当着写病史、换药拆线、做手术助手的菜鸟医生，偶尔向窗外远眺发发呆，随着比我更年轻的同事的陆续到来而一点点地消磨着，由小菜鸟慢慢变成老菜鸟。

/ N% s' w/ P0 U. S3 s5 o+ {# g　　假如在这一天，我没有让刘哲和我一起整理检验玻璃瓶，那么以后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。
/ ^, C* s6 u3 d0 a
　　他热情地把一箱沉重的玻璃瓶搬到试验桌前，拆开了箱子，顺手抽出两个来放在桌上，回头问我：“先做什么检测？”
- Y; y& Y" P* c5 o# P  S- N# t  P
/ S0 g$ q6 X5 T) M　　我摇头道：“请记住不要用手拿被检验物品，你的皮脂和指纹都印在上面了。”
4 B% X* s* c# D+ F
0 w- N7 G& J6 o　　那山西汉子愣了一下，抹一把额头尴尬地呵呵笑了几声：“呀！又忘记了！不过，这批东西没有送检清单，不知道是谁的呢。不知道要查什么呢？”

　　我苦笑道：“这是人家私人托我帮忙的，不是正式送检的东西，不用纪录，也不用填写清单。”

　　他高兴地说：“哦！太好了！我最恨那些表格！哎，天黑了，我先把灯打开吧。”

; f( m. t6 y& A* ?　　他说着，走到墙边按下开关。我看到他按的是紫外线灯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他，只好低下头用白大衣袖子蒙住眼睛，大声说：“这不是照明灯！快关上！这是消毒用的紫外线灯！”
2 N" J3 v" Z9 P6 t: ~
　　他并没有关灯，而是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出室外。
5 f  d  [. ^$ Y2 i% [5 ^" a' l
　　我放下手臂，急匆匆地说：“请你要小心一点！这实验室的很多东西对人体都有损害。紫外线会刺伤眼睛。快点戴上墨镜去把它关了吧！”
) S" v2 s2 G2 u9 D" v
　　刘哲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：“我还在想，是不是要去拿四甲联苯胺。”

4 i* G% _) u7 c, L. q+ i　　“血迹检测试剂？”我还没反应过来，“为什么？”
$ b3 h- a: O8 M4 n7 }$ Y1 x
2 Y7 {9 A( E+ s) ?3 U  Y6 x: {　　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两只卡帕2.5升厚玻璃瓶。它们正在紫外线照射下发出淡蓝色的光芒，混合着波浪状深紫色条纹，仿佛被人用混着泥浆水的抹布匆匆抹过，泥浆干透后在玻璃表面结成了成片的细纹。
, B- |) O% A# L/ R
　　但那不是泥浆，是血迹！

　　我吃了一惊，顾不上紫外线的刺眼，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实验室关上紫外线灯，从柜子里拿出专门用于血迹检验的荧光灯，戴上护目镜，细细地照射这两个玻璃瓶。血液中含有特殊的蛋白质，在特定波长的光线下可以被激发出亮蓝色的荧光。我围着桌子转了一圈，在荧光灯下，玻璃瓶的亮蓝色条纹缓缓地起伏，如心脏规律的搏动。仅仅把荧光灯往乘着瓶子的纸箱上掠过，便可以看到底下一大片妖异激荡的亮蓝色，忽高忽低，逐渐变浅，貌似波涛远去的美丽的大海，而深处却掩藏着杀机。关掉荧光灯，在自然的光线下，那一批玻璃瓶完全是晶莹剔透的本色，浑圆纯洁，闪闪发光。
- _( I( a5 `' z2 x1 v$ y
1 n$ D1 R/ Q- c4 M* k: |　　刘哲兴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：“朱医生！我去拿四甲联苯胺...”
# \* w2 w4 W- k& {
4 `% R! p. @# \4 R2 W　　我摘下护目镜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。很快我的预感变成了现实－－这些都是人的血迹。
+ C3 E  [- g4 O: B+ g7 @) W) C* U8 ^
　　“我们要作DNA检测吗？”刘哲乐呵呵地说。他的表情非常像盯上了猎物的熊科动物。

( |8 E1 `. G+ l1 r; }. ]: z9 q　　“我们要先作血型检测。”我说。
# Z0 z  I  a- h9 o1 D7 Z& F# r
　　“我们俩？”刘哲一拳击在自己掌中，“太好了！大干一场！”
2 S  ?1 r" X7 _$ T9 p
　　“那可不行！”我马上纠正他说，“这是人血。估计不会少于500毫升，可能还有其他瓶子。这事情要慎重...”我眼前再次闪过陈梦海闪烁的眼神，心中忽然一阵刺痛。也许我该先给他打个电话试探一下他的口风。刘哲目光灼灼的大脸猛然出现在我眼前不到10厘米的地方：“朱医生，还等什么呐！”

" u' I9 Z1 j/ u8 S; I　　理智和常规训练很快占了上风。我平静地说：“我去先给刑侦1队的胡大一队长打个电话。重大刑事案件都归他们1队管。另外，你给法医病理科那边打个电话，让他们先别忙着换衣服下班，有突发任务。”
2 \. m7 V% a/ [1 y7 b
胡大一8点到法医检验室的时候，显然刚打完另一场硬仗，胡茬还没刮净，双眼布着血丝。“他好几天没回过家了。”一个1队的警员悄悄告诉我。但无论何时何地，猎犬嗅到血腥，都会迅速兴奋起来，进入工作状态。胡大一的鼻子比警犬还要灵敏。
# v+ [/ K% x' N* u  {3 t+ ?" W
1 a6 E7 }6 G- o  r4 T
4 Q7 X8 x5 F6 W0 @; i. V