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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简介
| 小说名称: |
冥婚 |
| 作者名称: |
僵尸亲娘 |
| 是否完结: |
完结 |
| 小说状态: |
转载 |
| 文章简介: |
你怕鬼吗?
……怕。
喔?你怕它作什么?它能吃了你?
……比吃了还要可怕。
呵呵……怕什么呢。呐,你看不见它们,它们,也看不见你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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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P. _! g0 h5 E7 g( W- L$ M/ ~忘川水上,奈何桥下。 , k2 @8 K! L/ g$ i" n' o8 y5 P
莽莽的草柔柔浮在水里,长长细细,发丝一样缠绵。仔细看,水草却不是油绿的。乌漆漆的黑,带一点点的黄。 , K6 `& u) Y, C
暗青的鞋一步一步地走。虽然慢,却走得坚持。成片的艳红的花随在他身后,正如一片血海。 . u8 O8 z/ K' a
足迹所至,彼岸花开。
7 e# e' f" u: N. K5 q一 阿姐
$ m0 d: W% @& G. A( ?5 K+ D“你看,这是鹦鹉,这是画眉,这是白燕子……”
& q' O6 \ n) d5 Z卫遥打了个盹,梦里便又梦见她了。 1 U# I) t% u& I9 M
起初只有她轻轻柔柔的声音似在耳边。抬头看时,她又离得远远的看不清。那女子伸了手,一下一下地摆着招他。 3 b3 c+ @& ^4 U
“小弟,小弟,快过来,快过来。”
, G( E% L8 H3 [6 m: B8 K' H卫遥心里有点奇怪。他好像想起什么来,迟疑着不肯过去。 0 X0 t3 d0 E+ t# I T
女子拿帕子掩了嘴,咯咯笑了起来:“小弟小弟,怎么连阿姐你也怕了?” % n; p# k. J8 a* n0 w' J4 d1 z
卫遥没来由安了心,喊了声“姐姐”,张开手臂飞了过去,扑进她怀里。喊道:“姐姐,我好想你。”
8 E& |% y8 i- F阿姐轻轻抚摸他的头,不言不语。
$ Q; s9 F9 l( s3 v1 @卫遥突然觉得背上一阵发麻,要抬起头来,阿姐隔了帕子叹道:“小弟,你抬起头来作什么。” 0 P8 L- H& j5 D; p
卫遥一怔,回头看见阿姐袖口露出一截白骨。吓得大叫一声,也不懂推开她,反拉着她“姐姐姐姐”地大哭起来。
+ E, N7 {9 _# y5 O4 X- i+ Q; z5 ^( L6 Z阿姐拿帕子的手降了下来,露出底下白牙森森的一张嘴。
# i( q2 f$ L' G7 b1 D6 \1 s卫遥吓得不叫了,松了手捂住自己的眼:“我不看!不看不看!” ; M, I1 M+ z1 q; J
头上没有声息,卫遥便“哇”一声哭着喊“姐姐姐姐!我要姐姐!”
: a$ _2 h' L1 Q9 {/ Z头上叹了一声,他姐姐似走远了,又似还留在原地。猛然天上炸雷似的一声“啊——!”卫遥便醒过来了。
3 L, H9 Z0 m: P% B& U; j; Z睁眼依旧是白晃晃的灵堂,白花拥簇着的是停着阿姐的紫檀牙床。周围的声音自动被他隔开去,只看着灵屋下面搁着的铁力木供桌。大缠大绕的云纹盘在上面,漆黑一团。再上面是黑檀的灵牌子,卫兰若的名字混了很多卫遥不认得的字写在上面,艳红艳红的。牌子周边刻了细细密密的纹饰,有些地方还拿金粉作了点缀。 , F8 S0 }# @2 o9 W9 Y
卫遥看了半晌,又想起那个梦来。惊得要往后一跳,一双腿却似断了一般没知没觉。卫遥想起自己已跪了一夜,头“嗡”一声响,周遭的声音“哗”一声全涌进来,吵得他要掩住耳朵。
/ O9 n& H! E" L" M" J' W大太太“哇”一声大哭起来,一声声“我的女啊,我的女啊……!!”地嚎。嚎到最后只剩下“鱼——啊!鱼——啊——!”。
7 R& D: `* ^( u o: A1 ~" x卫遥听了觉得好笑,又不敢笑出来,忙瞪大了眼,只看着大太太一声一阵地哭嚎。八个青年男人走过来,合力抬着鲜红的一口棺。那棺漆得闪亮,上面拿画笔细细描了很多花鸟,五彩缤纷,看得卫遥目不转睛。 / E9 c$ e" L0 X1 I4 l: w4 D2 |" C
大太太一叠声骂道:“你们这是做什么?我的女没死,你们把它拿来做什么!抬出去,抬出去!”一面说一面向着那棺材扑。
, H1 K$ L2 i* b众婆子忙拦住她,好声安慰不住。又有人走到灵床前,要把阿姐扶起来。 " ]$ T$ n: J- R5 z
卫遥虽是个孩子,却也知道阿姐被放进那口好看的棺材里就再看不着了。心里急得要命,又听大太太一路只是哭叫:“兰若啊!我的女啊!兰若啊!我的女啊!”也咧开嘴跟着哭起来。他走不动了,便拿手支着上身一路爬过去,最后再一扑,撞在一个婆子身上,抱着腿大哭,跟着大太太一起叫“阿姐!阿姐!我要阿姐!”又哭“阿爹阿爹!我要阿姐!” , p/ S. k# ~8 G9 [9 p
门口三老爷正要进来,一听卫遥的哭声便收了脚。大太太回过头,向着卫三爷哭道:“老三!你大嫂就这么一个侄女,多停一天又怎么样了?三叔!你倒是说句话呀!” / {8 o, h; F9 q/ {
三老爷叹一声,吩咐道:“让小姐再多停一天吧。”过去抱起卫遥,指着阿姐道:“阿遥,阿姐在睡觉哩。你再哭,就把阿姐吵醒了。” ( |7 d1 R# n s, v3 i! I* _: F9 C
卫遥噤了声,一双眼骨碌碌朝了灵床看。三老爷又逗他几句,抱着走了。
% |2 l' o, {+ I5 C2 N. R' D二惊魂
; t N+ B, [! |+ m晚间时分,依旧灯火明亮。 - E9 F) s8 q3 N5 G/ c5 G
卫兰若装了身,穿得一身红红绿绿,十二分地辉煌。尖尖的一双绣花鞋上缀了滚圆的南珠,粉亮粉亮的,卫遥便伸出手去拨它。 2 r1 y9 E% C3 Q5 I9 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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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[+ w. _ Q% U6 J卫遥自小丧母,父亲虽是卫家大老爷,却日日只念经打坐,不过问世事。大太太虽不讨厌他,却也说不上喜欢。只有一个阿姐兰若,自小待他极好,正是长姐如母。
6 D, o0 a- g' V% N+ B+ U卫遥把阿姐面上的白绸揭起来,看见阿姐闭紧了一双眼,长长的睫毛在面上投下一层影子。她头上戴着平时过年过节才戴的金绞丝大凤凰,一支翡翠簪子斜斜从发间插入,只显出一点点碧翠的簪子头来。额前压了一朵宫制绢花,其它地方莫不插金嵌银,纷繁异常。面上画了胭脂,红润得带上几分生气,比活着时还要美貌。卫遥拿手去碰她脸,触手就是一片冰凉。拿起手来,指尖就粘上了一点红色。
5 m/ ~2 y# ]0 E" c卫遥想起昨天那个梦来,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阿姐一双唇上。那双唇被涂上了鲜艳的红色,亮晶晶似要从面上流下来。卫遥心里突得跳掉了一下,忙收回手。怔怔地又看了半晌,轻声喊了声“姐姐”,阿姐也不理他。 6 u5 `) H. ^* a) k
卫遥想了想,拿起阿姐胸前一面金灿灿的铜镜,正对了阿姐的脸笑道:“姐姐快看,真好看!”
- z" S+ @8 ?0 h/ [3 W9 ~ m阿姐“嗖忽”睁开眼来,把卫遥吓了一跳。手一抖,镜子从手上滑下来,跌回阿姐腿上。阿姐的眼睛也重新闭上了。
' ?0 C: {' c$ ]五岁的孩子,实在还不懂得死亡的意思。卫遥只见阿姐本来醒了的,只当她不愿理自己,“哇”一声大哭起来,边哭边喊“你起来呀,你起来呀!”
8 A5 I' `9 B8 R: Z: H哭声惊动了几个守夜的人,卫大老爷难得从斋屋里出来,一见这样子,心里一阵酸。挥退其他人,走过去抱起卫遥,柔声道:“好孩子,乖孩子,别哭了,别吵到阿姐。”
& L+ a4 j- g- }卫遥不依,闹道:“我就是要把她吵起来陪我!”
$ U# {) g( Z+ w$ s卫老爷眼皮一阵跳,心里一阵寒气。忙笑道:“小孩子家不准乱说话。”一面说,一面余光扫过兰若。猛然那尸身一颤,卫老爷以为自己看花了眼,身子僵硬了几分。再看时,那尸体竟硬绷绷地起身了。
# p) z, b2 ]6 W y卫老爷绷紧身子,看那尸体手垂在两边,身子一点一点地抬起来。被白绸盖住的脸一面缓缓别过来,似要看向他所在的方向。
8 x, p9 O. F# T2 S! q卫老爷伸手摁住卫遥的头,哑声道:“阿遥乖,别动。”一面一点一点地挪,当尸体完全起身时,他已移动到灵桌后了,一丨手紧紧捂住卫遥两只耳朵,大喝一声。尸体应声而倒,头上珠翠“哔啦铛铛”散了一地。
0 s5 B. U: |% V# t( ]卫遥听不见,只看到一颗红珊瑚珠子滴溜溜滚到阿爹脚边,阿爹一脚踩在上面,登时把它辗了个粉碎。卫遥便叫:“你踩坏姐姐的珠子了!”
% a3 ~- @5 k6 _满屋的人闹起来,卫老爷松开卫遥,师公(巫师)忙跑来,把镜子扶正了,指手划脚一顿乱嚷。卫老爷出了一身冷汗,声音都是抖的,只命:“到高草观请道士来!”
0 X# _" m& a# I+ p; i三喜事 6 Q( ? h8 Q& `+ T; T+ a
卫遥事后想起来,只会觉得当年像一场梦。
( O9 {# p7 `3 I只是平常的梦不会带来现实的后果,而这场梦却带走了身边最亲的姐姐,又带来了一个原本不相干的人。
. w9 m9 A. q/ C. j卫老爷请了道士来镇灵,道士说是动了那面镇魂的镜子,又说小少爷惊了灵,要好生向生魂陪罪。卫老爷想了想,请他作了七天法事,又命孝官烧了钱财箱柜。然而事情已经闹起来,镇也镇不下了。族里私下议论纷纷,都说是卫小姐心有不甘,才会起身诈尸。 # D6 ]) V0 h& g& V; W- V) L
卫遥不懂得什么是诈尸,还天真地问:“阿爹,姐姐起来看我们,不是很好么?” & A0 ?! Q. ?9 O( C
卫老爷死死看了卫遥一眼,气得面如金纸。然而终于没骂出口,只叹口气,摸摸他的头,道:“从此阿姐跟我们是不同的人了,你不要老是念着她。”
! w; n, t: l# F; E O卫遥似懂非懂。再要问时,大太太走了进来,站在一旁只垂首默立。卫老爷叫人把卫遥抱走,这才皱眉问道:“你这是作什么?”
4 Q3 @- k; Q `8 m9 `. w大太太轻声道:“老爷,我嫁入卫家十七年,只得这么一个女儿。留不到她长大自是我福份不够。老爷就念在我们夫妻情份上,给兰若一个归宿吧。” : ?' O6 p- A7 O& R) U0 l! D
卫老爷攥紧手里的沉香木佛珠,声音带了一丝怒气:“你疯了!兰若订了今晚下葬,你要给她结亲?” 1 m2 Z* v9 C4 d; }
大太太抽泣一声,带着点木然的表情道:“我是兰若的娘亲,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地下孤伶伶?若是平时也罢了,这孩子向来听话懂事,我是知道的。她这一闹,无非是想要个人陪她。我知道老爷心思不在家里,只是兰若怎么说都是老爷的骨血,当年我生下她来,老爷不一样欢喜高兴?如今她去了,老爷就不疼她了?”
) s) E! M: T4 }, l* g. m" s. Y卫老爷拿手支住额头,停了半晌,道:“师公说兰若已被惊灵,不宜白天下葬。你这样闹,只怕她更不安宁——是要跟哪家结亲?”- x( y' }) s* ]: y) 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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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太太似笑了一下,一双眼在卫老太爷身上打了个圈。
5 \# [$ ^% x. p0 O4 b卫老爷手一抖,一下子划错了一颗珠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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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D+ t6 r9 ?) g/ C, W一家人又忙得乱起来。向来不管事的卫老爷头一回离了斋屋一整天,连老太爷也颤微微出来看了看。家里几个有力气的女人把兰若扶起来,换上大红喜服,拿红木架子支住。
' A7 T, L% X- \& d7 H卫遥站在阿姐脚下,抬头仰看她。在他这个位置看不见她的脸,只看得到厚厚实实的礼服。最里面是粉色湖绸衬裤,下面扎了花花绿绿的绣花绑腿,底下是一双大红鸳鸯嵌宝鞋,不大不小正三寸;厚实的底上镶了松绿石,尖鞋头上有只翡绿的玉蝴蝶,珍珠的须子头一颤一颤,煞是可爱。外面是蓝底缠枝莲衬裙,再外面是红底绣金双喜如意马面裙,宽宽的褶子层叠起来,显得很厚重。再外面是喜气洋洋的大红透雕褙子,胸前拿金蝙蝠子母扣轻轻压住,肩上披了霞帔,卫遥只看得见霞帔上垂下的珠子串成的流苏。他退开几步,远远遥看阿姐一张美丽的脸被凤冠略微挡住,说不尽的阴森迫人。 * d M; |- b" W* V
卫遥退开一步,转身就要跑。阿姐突然从架子上倒下来,卫遥来不及叫,就被她压在了地上。 4 X+ Y5 L( Q- H; N H. d
死人原比活着时要重。卫遥整个人被她盖着,叫也叫不出来。回头用力去推阿姐,脸就碰上一片冰凉的东西。烛光摇摇,阿姐那张脸就放大了出现在他面前。涂得鲜红的唇咧开了,森白的牙错开,乌黑的舌头从口里流出来,几乎碰到他的脸。 8 B% k% q: Z: r( _# u- E
卫遥一动不动,阿姐也不动。几个女人赶紧冲过来把阿姐扶起,起身时阿姐一双眼咻忽睁开了,翻着眼睛直直看着顶上。
" y4 v' C; z: {- X; g大家吓得手一松,阿姐险险地挂在架子上,眼睛却再也没合上。
& _) V3 n. f" I) J5 w四 姐夫
2 k2 t3 j9 R9 P$ t7 L4 }卫遥吓坏了,哭也忘了哭。仆役乱成一片,几乎也忘了他。猛然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他,卫遥回头时,落进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瞳里。
) ~- I+ S. c" p) |" I' D多漂亮的一双眼。就算是涂脂抹粉后的阿姐,也没有这样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。 2 T+ r. s- d/ o8 d
眼睛好看地细了细,它的主人笑道:“怎么,被吓傻了?” 9 i; t6 K7 O, Y7 L( V; m
卫遥呆呆看着他。面前是个比自己略大两岁的少年,一袭灰布衣衫宽松地罩在身上,说不出的平淡清雅,看来倒有几分老成。
" X6 q! C( s5 D) B/ n- ]) [1 |“你,你……”
. b o; Y# d5 r1 @; P4 e2 G/ p卫遥只说得出这两个字,那人“呵”一声轻笑起来,带着点忍俊不禁的味道。含笑的面孔看着自己,一瞬间卫遥只想到一个词——
) u( H! \. W2 N眉目如画。
" D F. Z7 c& c# f. [+ o6 c“我是……” 4 |+ p- d. o$ O2 Z$ u& i+ H
“卿树!”
7 v: _ y/ {- K, A侧厢有人一声大吼,那人啊呀一声,有几分惋惜似的再看他一眼,微笑道:“呐,我是卿树。”
- `* z2 V$ o( t0 [少年摸摸他的头,回头跑了。卫遥在原地傻傻看着,心里一遍一遍默念这个名字——
( ?% _* b h" E卿树。 & r& @, t) g% M1 S) t$ \' P* y
晚间时红绸高高挂起,红灯也满了整个卫宅。想 看更 多资 源请 加B L耽 美小 说群,群 号 码:626161414(非作 者 群)可潜水一片红光包容的锣鼓声中,卫遥看见他一身红妆的阿姐牵着大红绸,与人拜堂成亲。 6 ?0 |* `" S: O$ ^- p& r
支撑在架子上的新娘红衣妖娆,手上带着死人特有青白。照相的师傅掀下快门时,所有人都惊骇地看到了新娘眼角流下的血泪。
P9 h( `- u3 S. j4 n* H' o# J在死后的第九天,卫兰若嫁作他人妇。而红绸那头,牵着的是比她矮小很多,甚至只是个孩子的新郎—— 6 V, }+ O) k- k. T; X: r
卿树。 $ ?/ L% }& W! P/ V3 K9 J
拜堂完毕,众人强颜欢笑,纷纷给卫老爷大太太贺喜。旁边的奶娘指了卿树说那是他的姐夫。卫遥似懂非懂,看看同样一身红衣的卿树。
0 B6 ]1 h8 |" {少年脸上带着害怕的神色,畏惧得笑也不会了,由着司礼使唤。面上苍白一片,清水似的眸子里空空荡荡。司仪吼一声“新郎新娘——入洞房!”时,卿树方才惊醒一般厉声惨叫起来。
7 m, a7 X1 P' Q; ]- @( q: i9 i3 l卿树强挣扎着,早有力大的男人冲上来摁住他,用力往新房拖。卿树的嘶叫声渐渐沙哑,声声带血。 , C3 S9 l1 L- Z6 i8 X
卫遥听着卿树撕心的叫喊,听了半天才听清是在叫“爹”。他心里觉得不安,仰头问:“怎么了,为什么要压他?” % `# p7 l7 C2 x8 q& ]
大太太瞪他一眼,卫遥便噤了声。 . }$ R: f: ]! I- l
卿树的声音猛然变小,卫遥吃了一惊,再要听时,只听得“乓”一声山响。
% I6 ?3 p( F! r" Z. E——洞房厚重的门,终于关上了。
; ]: K# T9 i- c套屋的门像墓门似地一重重一道道地放下,里面有什么声音,也再听不见了。 9 K0 F0 ]- W) B" g- a
卫遥“哇”一声大哭起来。大太太劈手一耳光,卫老爷难得竟没阻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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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卫遥不知道,这个在他五岁时走进他人生的八岁少年,拥有春日般温和笑容的卿树,会带给他最难忘却的记忆,陪他走过生命里最黑暗的时光。 Z$ ~5 h' O) x: q/ s/ e. \
五 归来
$ ~6 p l& p6 U7 Z! f0 o7 |一别四年。
0 Z/ p r8 q2 S" Q2 b2 ~) K0 D3 ^3 w卫遥早不是当年戴顶小瓜皮,留着髫发的幼稚可爱的孩子。他身材修长,相貌融合了他母亲美丽与卫老爷的冷漠,看上去很清俊。提着棕色的皮箱下了油轮,见到来人时,极有分寸地行了礼微笑道: 7 X; o2 @! S# q! T) g
“三叔,劳您亲自来了。”
% X+ ^$ s. U: @! ~9 b卫三爷摆摆手:“罢了罢了。”又笑道:“四年不见你,你长得比先前更高了。” + N5 Q S5 ]% G$ E
卫遥笑弯了一双丹凤眼:“外国人都长得高壮,我在那边不长高些,岂不是被人欺负。”
% b6 H' b- _1 ?3 l, n W卫三爷笑道:“人也越发俊了。过几天来提亲的怕要踏破门槛罗!”
9 E4 [) z5 X/ b( I" X3 G卫遥笑几声,把箱子递给跟着的仆人。闲闲问问家里人,独独不问卿树。
3 F e' o% H2 S5 I' O! A他胸前的细白金链子串了小小一只象牙通管和一片透明的小树叶子,贴肉带着,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想念。
/ s8 x2 f2 M2 o4 o8 @, H卫三爷叫了黄包车,拉着家人一回回府。卫遥便回头笑道:“大太太也每日吃斋念佛?——果然夫妻是同命的,老爷也是吃斋念经,不管俗事。”
S0 t- P) p _: z6 v卫三爷道:“可不。自从——”迟疑一下,道:“阿遥,你今次回来,可千万别问大太太卿树的事情。”
4 ]% [+ @3 u. R& ~5 K9 h4 ]卫遥是聪明人。大太太一直看不惯卿树,最忌讳别人提他。在卫家,卿树便是卫兰若的符号。无论过多久,卿树,永远是卫家的忌口。
6 _2 @1 N6 l: ?/ a反正回家自然看得见,何必跑去问大太太。卫遥笑一声,点头道:“我知道。”
4 @$ _0 q5 P3 E$ j# J" h不多时到了家,卫遥一身风尘。洗了澡,要穿回西装,想了想,又唤人拿了身宝蓝地长袍。收拾完毕,方去见了大老爷大太太,并叔叔婶娘们——方老太爷早过世十来年了,当家的已变成卫二爷。
' @9 @8 V* ^% J! Z, }9 v) S好不容易见完了一众亲戚,卫遥啾着没人跟,七拐八拐绕进东边一进小偏院去。 ) i* T) _3 s. Q, c
院子还跟四年前一样。衰败的两棵桂花树种在门前,无精打采。门也如四年前一样,连桃符都退尽了色。 8 o u' k! g+ q) F* ~0 O1 }
卫遥强忍着心里的激动,轻轻叩门。门内“吱呀”一声响,一个平静的男声道:“门没锁,进来吧。”
( W9 p E9 C9 Z9 Z卫遥“扑”地推开门,门后早站了个人。灰色的长袍朴实无华,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还跟小时候一样温柔似水。
" [3 ] i( e7 t4 N% T: e六 再见 , n2 o: e6 Q2 B0 o2 P. g; ^
一见他,男子“呵”地笑出声。
( O2 A/ B6 L. j$ l3 ~! H6 o7 q卫遥扑过去,给了他一个美国式的拥抱。
; G. T* Q; V6 s怀里的人比他略矮一点,也更瘦些,肩上的骨头硌得他生疼。卫遥却不收手,紧紧抱住他,似要把他嵌进骨子里去。 5 d5 T1 [# Z+ z$ B* M
卿树笑道:“啊呀,留洋学到什么还不知道,洋人的派头倒是学到手了。”
& U/ `% W* }3 \+ V2 A; F卫遥抱着他撒娇:“我在外头四年,可真想你!你这说得什么话!” * C0 k r+ w$ C6 i4 A. ^- n
卿树笑道:“把门关上,叫人看见又说闲话了。” 0 B% K8 C- W) H. G0 ~, ?
卫遥不应,道:“卿卿……你可想我回来?” 5 w9 V& K7 ~0 Q! z
卿树笑道:“怎么不想了?——天天想。”
7 B0 a+ z# Q" c9 i9 f卫遥“扑刺”笑一声,松开他,回手把门关了,再细细打量,啧啧地道:“比原来还瘦了——我不在家,大太太欺负你?”
; O" s1 J- Q8 z' N1 p卿树摇摇头,看看他,伸手触及他的面颊。
! ^4 l3 q: A, _2 V9 ~5 K' I卫遥一动不动,微微笑着看着面前人,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快乐。
$ y) i4 @* q$ E& F8 t% X卿树喃喃道:“高了,黑了。”再细细抚摸一阵,梦呓似地道:“阿遥。” 7 e0 w9 ? t" @$ c5 d" h, r
卫遥柔声应道:“卿卿。” e+ \* n4 l# r$ G$ Q
卿树醒过来,把卫遥让进屋问道:“去前我给你的象筒子,还有叶子,你可还带着?” - C9 d( Y& t' R( E- I
卫遥笑道:“早丢了,谁要那个。”卿树笑一声,叹道:“你这孩子,怎么老是反着说话——最近家里有些不安宁,你带着千万别丢,那是保平安的。” ( p7 e* M3 }! p2 r7 L5 |
卫遥听说,便要从脖子上把它取下来。卿树急了,拦住他问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% d9 a% g, T/ b. r! h, a* ~. {- w卫遥道:“你把它给了我,你又怎么办?”
& N/ o' d; [4 k( i1 a4 @' Z/ J卿树一下子说不出话,半晌笑道:“这孩子……我有平安符的,怕什么。” : N/ ~7 \/ O+ ~, v
卫遥看着他道:“我早不是孩子了,卿卿你看,我比你还高了。”
7 ^; V" J: t5 b& w1 ^卿树叹口气,不言不语。
u! O: g% n5 k5 C# v' Q卫遥一把拉住他手道:“卿卿,我说的是真的。我已经长大了,不是小孩子了。我已经有能力养活我们两个,也可以保护你了。你再不用呆在这里——我们一起走,离开这里吧。” e# ^8 C( _! H& {, F9 {" K. E @
卿树着了迷似地看他,跟着念道:“一起走?” * I- I' T- v/ p! R/ K
卫遥握紧他手,道:“一起去美国,或者欧洲,随便哪里——只要你想去,我都陪着你。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好得多,没人会在意我们——”
. \6 e0 r! y7 @- }: B% G1 ]卿树掩住他的话,站起身来。瘦长的身子微微颤抖,说不出是喜是悲。
- Q3 A8 @0 B- ]$ g" W0 d卫遥看着他说不出话,卿树也不言语。
! M( i0 u- q2 N0 p0 `0 j A良久,卿树喃喃道:“如果可以早些,该多好。” & r5 t+ |9 U+ g. E
七怪事: w" W0 z9 S8 Z0 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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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b/ P0 e; M/ j6 y3 U忘川水上,奈何桥下。
6 g/ _# d w; H& ?8 A( ?' ~( t莽莽的草柔柔浮在水里,长长细细,发丝一样缠绵。仔细看,水草却不是油绿的。乌漆漆的黑,带一点点的黄。 ) X% `( N3 y$ E8 I, o" {
暗青的鞋一步一步地走。虽然慢,却走得坚持。成片的艳红的花随在他身后,正如一片血海。
' `0 r, g, Y) H1 s; q) [足迹所至,彼岸花开。 + q7 _& u# M h% h8 G: `
一 阿姐
$ e$ a$ r" p: Q% q6 `“你看,这是鹦鹉,这是画眉,这是白燕子……” $ C S1 a% f& ^$ B9 G
卫遥打了个盹,梦里便又梦见她了。 , f1 B$ F3 z; v' H2 ?/ f a
起初只有她轻轻柔柔的声音似在耳边。抬头看时,她又离得远远的看不清。那女子伸了手,一下一下地摆着招他。
) k3 S% j8 ^8 Y, z/ c“小弟,小弟,快过来,快过来。”
" Z: V* K6 K" N. `5 {7 }# p$ }卫遥心里有点奇怪。他好像想起什么来,迟疑着不肯过去。
6 X7 p" T2 D! H* _8 |3 z女子拿帕子掩了嘴,咯咯笑了起来:“小弟小弟,怎么连阿姐你也怕了?”
( _# A9 d& u% {0 P( a卫遥没来由安了心,喊了声“姐姐”,张开手臂飞了过去,扑进她怀里。喊道:“姐姐,我好想你。” ( I# q8 y j% |4 A0 ]! v9 G
阿姐轻轻抚摸他的头,不言不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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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遥一怔,回头看见阿姐袖口露出一截白骨。吓得大叫一声,也不懂推开她,反拉着她“姐姐姐姐”地大哭起来。
" x4 q1 J6 _4 |4 O! m, p: i阿姐拿帕子的手降了下来,露出底下白牙森森的一张嘴。
0 a2 P0 r) v4 w卫遥吓得不叫了,松了手捂住自己的眼:“我不看!不看不看!” 5 D" p8 h3 x# @4 ?# w ]
头上没有声息,卫遥便“哇”一声哭着喊“姐姐姐姐!我要姐姐!” $ N j4 c! x2 f; h
头上叹了一声,他姐姐似走远了,又似还留在原地。猛然天上炸雷似的一声“啊——!”卫遥便醒过来了。 ) {0 |# g! o3 l. `
睁眼依旧是白晃晃的灵堂,白花拥簇着的是停着阿姐的紫檀牙床。周围的声音自动被他隔开去,只看着灵屋下面搁着的铁力木供桌。大缠大绕的云纹盘在上面,漆黑一团。再上面是黑檀的灵牌子,卫兰若的名字混了很多卫遥不认得的字写在上面,艳红艳红的。牌子周边刻了细细密密的纹饰,有些地方还拿金粉作了点缀。 ! Q, V- Q7 _2 c, B. T2 P5 o4 q$ A6 ^
卫遥看了半晌,又想起那个梦来。惊得要往后一跳,一双腿却似断了一般没知没觉。卫遥想起自己已跪了一夜,头“嗡”一声响,周遭的声音“哗”一声全涌进来,吵得他要掩住耳朵。 8 r# T H0 I% _
大太太“哇”一声大哭起来,一声声“我的女啊,我的女啊……!!”地嚎。嚎到最后只剩下“鱼——啊!鱼——啊——!”。 " t9 d, b& @1 z6 Z+ Y6 x' [
卫遥听了觉得好笑,又不敢笑出来,忙瞪大了眼,只看着大太太一声一阵地哭嚎。八个青年男人走过来,合力抬着鲜红的一口棺。那棺漆得闪亮,上面拿画笔细细描了很多花鸟,五彩缤纷,看得卫遥目不转睛。
' A, u+ n- T S3 G$ S大太太一叠声骂道:“你们这是做什么?我的女没死,你们把它拿来做什么!抬出去,抬出去!”一面说一面向着那棺材扑。
. y8 g% z \; |+ P7 O. o( h! X众婆子忙拦住她,好声安慰不住。又有人走到灵床前,要把阿姐扶起来。 + T8 V5 t' |: W1 N1 z
卫遥虽是个孩子,却也知道阿姐被放进那口好看的棺材里就再看不着了。心里急得要命,又听大太太一路只是哭叫:“兰若啊!我的女啊!兰若啊!我的女啊!”也咧开嘴跟着哭起来。他走不动了,便拿手支着上身一路爬过去,最后再一扑,撞在一个婆子身上,抱着腿大哭,跟着大太太一起叫“阿姐!阿姐!我要阿姐!”又哭“阿爹阿爹!我要阿姐!”
* ?4 w' @ ?$ J8 ^+ S/ {" m7 E- P门口三老爷正要进来,一听卫遥的哭声便收了脚。大太太回过头,向着卫三爷哭道:“老三!你大嫂就这么一个侄女,多停一天又怎么样了?三叔!你倒是说句话呀!”
& q0 k; r$ w% `1 V d三老爷叹一声,吩咐道:“让小姐再多停一天吧。”过去抱起卫遥,指着阿姐道:“阿遥,阿姐在睡觉哩。你再哭,就把阿姐吵醒了。” , p' `" T; i) Y, c$ h6 I' T/ p
卫遥噤了声,一双眼骨碌碌朝了灵床看。三老爷又逗他几句,抱着走了。
) K1 @ B* I# M二惊魂 0 w+ e& ^; m2 C" W% _) o
晚间时分,依旧灯火明亮。 - ^: Z8 ]% `' q& B9 p1 g+ L2 N
卫兰若装了身,穿得一身红红绿绿,十二分地辉煌。尖尖的一双绣花鞋上缀了滚圆的南珠,粉亮粉亮的,卫遥便伸出手去拨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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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遥自小丧母,父亲虽是卫家大老爷,却日日只念经打坐,不过问世事。大太太虽不讨厌他,却也说不上喜欢。只有一个阿姐兰若,自小待他极好,正是长姐如母。 ( ^3 V) S; g$ t# A" f6 a
卫遥把阿姐面上的白绸揭起来,看见阿姐闭紧了一双眼,长长的睫毛在面上投下一层影子。她头上戴着平时过年过节才戴的金绞丝大凤凰,一支翡翠簪子斜斜从发间插入,只显出一点点碧翠的簪子头来。额前压了一朵宫制绢花,其它地方莫不插金嵌银,纷繁异常。面上画了胭脂,红润得带上几分生气,比活着时还要美貌。卫遥拿手去碰她脸,触手就是一片冰凉。拿起手来,指尖就粘上了一点红色。 ' Q3 ^8 Q6 D, B* K/ N
卫遥想起昨天那个梦来,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阿姐一双唇上。那双唇被涂上了鲜艳的红色,亮晶晶似要从面上流下来。卫遥心里突得跳掉了一下,忙收回手。怔怔地又看了半晌,轻声喊了声“姐姐”,阿姐也不理他。 M2 h) @% T9 h: V x
卫遥想了想,拿起阿姐胸前一面金灿灿的铜镜,正对了阿姐的脸笑道:“姐姐快看,真好看!” 3 {2 @, d( F, {, v, v
阿姐“嗖忽”睁开眼来,把卫遥吓了一跳。手一抖,镜子从手上滑下来,跌回阿姐腿上。阿姐的眼睛也重新闭上了。 4 C" n$ s2 [( ~( P% N! @# f) g
五岁的孩子,实在还不懂得死亡的意思。卫遥只见阿姐本来醒了的,只当她不愿理自己,“哇”一声大哭起来,边哭边喊“你起来呀,你起来呀!” , f- b; e" @2 Y: `
哭声惊动了几个守夜的人,卫大老爷难得从斋屋里出来,一见这样子,心里一阵酸。挥退其他人,走过去抱起卫遥,柔声道:“好孩子,乖孩子,别哭了,别吵到阿姐。” . e2 g9 H# A# G7 @. s# W4 I
卫遥不依,闹道:“我就是要把她吵起来陪我!”
3 _: T$ {& J& n1 J( Y; Y$ t; g卫老爷眼皮一阵跳,心里一阵寒气。忙笑道:“小孩子家不准乱说话。”一面说,一面余光扫过兰若。猛然那尸身一颤,卫老爷以为自己看花了眼,身子僵硬了几分。再看时,那尸体竟硬绷绷地起身了。
( u7 U9 a( K4 J# J& P卫老爷绷紧身子,看那尸体手垂在两边,身子一点一点地抬起来。被白绸盖住的脸一面缓缓别过来,似要看向他所在的方向。
5 ?+ W; ^/ X! K p& E! I- |1 h卫老爷伸手摁住卫遥的头,哑声道:“阿遥乖,别动。”一面一点一点地挪,当尸体完全起身时,他已移动到灵桌后了,一丨手紧紧捂住卫遥两只耳朵,大喝一声。尸体应声而倒,头上珠翠“哔啦铛铛”散了一地。
/ ^7 a$ p( P8 m$ p/ L卫遥听不见,只看到一颗红珊瑚珠子滴溜溜滚到阿爹脚边,阿爹一脚踩在上面,登时把它辗了个粉碎。卫遥便叫:“你踩坏姐姐的珠子了!” ( d- l+ G2 Y" J9 P' f9 k
满屋的人闹起来,卫老爷松开卫遥,师公(巫师)忙跑来,把镜子扶正了,指手划脚一顿乱嚷。卫老爷出了一身冷汗,声音都是抖的,只命:“到高草观请道士来!” # ~) k; z! g' C+ J
三喜事
. w/ K. p+ W, r. f9 m' T卫遥事后想起来,只会觉得当年像一场梦。
( y' _& ]* n# [3 `( W只是平常的梦不会带来现实的后果,而这场梦却带走了身边最亲的姐姐,又带来了一个原本不相干的人。
# d2 e1 ^! r2 Q R0 T( l卫老爷请了道士来镇灵,道士说是动了那面镇魂的镜子,又说小少爷惊了灵,要好生向生魂陪罪。卫老爷想了想,请他作了七天法事,又命孝官烧了钱财箱柜。然而事情已经闹起来,镇也镇不下了。族里私下议论纷纷,都说是卫小姐心有不甘,才会起身诈尸。
/ G% W. Y6 W8 K: h A5 q/ I卫遥不懂得什么是诈尸,还天真地问:“阿爹,姐姐起来看我们,不是很好么?”
, X/ U3 W6 q8 ^卫老爷死死看了卫遥一眼,气得面如金纸。然而终于没骂出口,只叹口气,摸摸他的头,道:“从此阿姐跟我们是不同的人了,你不要老是念着她。” 8 k: ~. p0 ], I8 l
卫遥似懂非懂。再要问时,大太太走了进来,站在一旁只垂首默立。卫老爷叫人把卫遥抱走,这才皱眉问道:“你这是作什么?”
4 A) z2 ~$ K* C( ~9 ~大太太轻声道:“老爷,我嫁入卫家十七年,只得这么一个女儿。留不到她长大自是我福份不够。老爷就念在我们夫妻情份上,给兰若一个归宿吧。” 7 z, P* G* ~9 R- c/ X
卫老爷攥紧手里的沉香木佛珠,声音带了一丝怒气:“你疯了!兰若订了今晚下葬,你要给她结亲?” & h' E) @* D1 b* ~# F; }3 p8 I6 z
大太太抽泣一声,带着点木然的表情道:“我是兰若的娘亲,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地下孤伶伶?若是平时也罢了,这孩子向来听话懂事,我是知道的。她这一闹,无非是想要个人陪她。我知道老爷心思不在家里,只是兰若怎么说都是老爷的骨血,当年我生下她来,老爷不一样欢喜高兴?如今她去了,老爷就不疼她了?”
1 y" \8 w( S. I0 i+ ]6 H# s卫老爷拿手支住额头,停了半晌,道:“师公说兰若已被惊灵,不宜白天下葬。你这样闹,只怕她更不安宁——是要跟哪家结亲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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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太太似笑了一下,一双眼在卫老太爷身上打了个圈。
' G9 L- y8 H' f卫老爷手一抖,一下子划错了一颗珠子。 , D2 z3 O' g1 X7 I, ^& z 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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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家人又忙得乱起来。向来不管事的卫老爷头一回离了斋屋一整天,连老太爷也颤微微出来看了看。家里几个有力气的女人把兰若扶起来,换上大红喜服,拿红木架子支住。 [ Z) i6 I& ]( B& H
卫遥站在阿姐脚下,抬头仰看她。在他这个位置看不见她的脸,只看得到厚厚实实的礼服。最里面是粉色湖绸衬裤,下面扎了花花绿绿的绣花绑腿,底下是一双大红鸳鸯嵌宝鞋,不大不小正三寸;厚实的底上镶了松绿石,尖鞋头上有只翡绿的玉蝴蝶,珍珠的须子头一颤一颤,煞是可爱。外面是蓝底缠枝莲衬裙,再外面是红底绣金双喜如意马面裙,宽宽的褶子层叠起来,显得很厚重。再外面是喜气洋洋的大红透雕褙子,胸前拿金蝙蝠子母扣轻轻压住,肩上披了霞帔,卫遥只看得见霞帔上垂下的珠子串成的流苏。他退开几步,远远遥看阿姐一张美丽的脸被凤冠略微挡住,说不尽的阴森迫人。 # G8 n. Z' l( s7 x8 G
卫遥退开一步,转身就要跑。阿姐突然从架子上倒下来,卫遥来不及叫,就被她压在了地上。
7 i& g' q/ x* g* Q8 V死人原比活着时要重。卫遥整个人被她盖着,叫也叫不出来。回头用力去推阿姐,脸就碰上一片冰凉的东西。烛光摇摇,阿姐那张脸就放大了出现在他面前。涂得鲜红的唇咧开了,森白的牙错开,乌黑的舌头从口里流出来,几乎碰到他的脸。 2 X* } _' ~; Z( s! F% o' X9 o
卫遥一动不动,阿姐也不动。几个女人赶紧冲过来把阿姐扶起,起身时阿姐一双眼咻忽睁开了,翻着眼睛直直看着顶上。 $ s+ p0 h6 k( H
大家吓得手一松,阿姐险险地挂在架子上,眼睛却再也没合上。
4 Q: U7 E6 m5 ~# A9 B& l. U: Y/ h* Y四 姐夫
, Y1 S2 N! o2 v5 ^卫遥吓坏了,哭也忘了哭。仆役乱成一片,几乎也忘了他。猛然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他,卫遥回头时,落进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瞳里。 # c" k5 Z; |9 K/ U. e2 R4 ~
多漂亮的一双眼。就算是涂脂抹粉后的阿姐,也没有这样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。
3 d5 `* l5 r! F; `, }眼睛好看地细了细,它的主人笑道:“怎么,被吓傻了?”
' _: |8 V* A; G" E& X; T! r& D3 K卫遥呆呆看着他。面前是个比自己略大两岁的少年,一袭灰布衣衫宽松地罩在身上,说不出的平淡清雅,看来倒有几分老成。
+ u7 o0 i! ]0 {, y9 g( D4 A“你,你……” ' [! l9 Z- y$ h# c! h
卫遥只说得出这两个字,那人“呵”一声轻笑起来,带着点忍俊不禁的味道。含笑的面孔看着自己,一瞬间卫遥只想到一个词—— ) `4 `1 e1 Z# p$ L
眉目如画。 6 K7 K$ A0 e. ]. P7 |. n" l
“我是……”
5 _# U* z7 T/ Z$ O“卿树!” ( R. ]: v* }4 M4 X6 D
侧厢有人一声大吼,那人啊呀一声,有几分惋惜似的再看他一眼,微笑道:“呐,我是卿树。”
0 M; V7 ]! V, T, c% O少年摸摸他的头,回头跑了。卫遥在原地傻傻看着,心里一遍一遍默念这个名字—— ( P a! z# y2 V7 p" @1 w
卿树。 , F0 x) U& x, i
晚间时红绸高高挂起,红灯也满了整个卫宅。想 看更 多资 源请 加B L耽 美小 说群,群 号 码:626161414(非作 者 群)可潜水一片红光包容的锣鼓声中,卫遥看见他一身红妆的阿姐牵着大红绸,与人拜堂成亲。
8 b: |: R) j% ]9 B支撑在架子上的新娘红衣妖娆,手上带着死人特有青白。照相的师傅掀下快门时,所有人都惊骇地看到了新娘眼角流下的血泪。
. B4 Y8 V9 ]& s# n T% a在死后的第九天,卫兰若嫁作他人妇。而红绸那头,牵着的是比她矮小很多,甚至只是个孩子的新郎—— ' T, f+ x3 y! [0 {1 x ^( h
卿树。
: \6 r& ~6 ?& U$ y& N$ X7 z拜堂完毕,众人强颜欢笑,纷纷给卫老爷大太太贺喜。旁边的奶娘指了卿树说那是他的姐夫。卫遥似懂非懂,看看同样一身红衣的卿树。 ; t* y9 n; F4 k4 A
少年脸上带着害怕的神色,畏惧得笑也不会了,由着司礼使唤。面上苍白一片,清水似的眸子里空空荡荡。司仪吼一声“新郎新娘——入洞房!”时,卿树方才惊醒一般厉声惨叫起来。 9 U, D0 g0 r0 g6 p5 w
卿树强挣扎着,早有力大的男人冲上来摁住他,用力往新房拖。卿树的嘶叫声渐渐沙哑,声声带血。 0 Q) Z% |1 M; _2 U5 A
卫遥听着卿树撕心的叫喊,听了半天才听清是在叫“爹”。他心里觉得不安,仰头问:“怎么了,为什么要压他?” # C% @' X% \5 N. P1 }* ~" j: h, y: W
大太太瞪他一眼,卫遥便噤了声。 % \4 ^0 T3 v+ g; E0 M$ R* S0 G7 Z
卿树的声音猛然变小,卫遥吃了一惊,再要听时,只听得“乓”一声山响。 % {: W0 q M% M" L4 O
——洞房厚重的门,终于关上了。 / C3 ?7 ~! [* z( A5 ^' l; W" F6 x
套屋的门像墓门似地一重重一道道地放下,里面有什么声音,也再听不见了。
# `5 t4 e8 K# \卫遥“哇”一声大哭起来。大太太劈手一耳光,卫老爷难得竟没阻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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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卫遥不知道,这个在他五岁时走进他人生的八岁少年,拥有春日般温和笑容的卿树,会带给他最难忘却的记忆,陪他走过生命里最黑暗的时光。 9 _7 t) B7 @+ a% k5 G4 b* F2 e
五 归来 V8 H. G* ?5 D+ Z& R$ S
一别四年。
3 r y2 a5 E' z% @卫遥早不是当年戴顶小瓜皮,留着髫发的幼稚可爱的孩子。他身材修长,相貌融合了他母亲美丽与卫老爷的冷漠,看上去很清俊。提着棕色的皮箱下了油轮,见到来人时,极有分寸地行了礼微笑道: # e. Z O5 e- t: [7 e
“三叔,劳您亲自来了。” % c0 d! E5 I, ~1 Y# Y# C
卫三爷摆摆手:“罢了罢了。”又笑道:“四年不见你,你长得比先前更高了。” % m, p# c7 n6 w" Q
卫遥笑弯了一双丹凤眼:“外国人都长得高壮,我在那边不长高些,岂不是被人欺负。” " k# k) [& |+ E* O1 h% J0 y
卫三爷笑道:“人也越发俊了。过几天来提亲的怕要踏破门槛罗!” % ]8 A" T/ ^3 K# e
卫遥笑几声,把箱子递给跟着的仆人。闲闲问问家里人,独独不问卿树。
' a ^. K% i0 e他胸前的细白金链子串了小小一只象牙通管和一片透明的小树叶子,贴肉带着,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想念。 0 [$ G8 r9 x1 |$ W* h) J9 `
卫三爷叫了黄包车,拉着家人一回回府。卫遥便回头笑道:“大太太也每日吃斋念佛?——果然夫妻是同命的,老爷也是吃斋念经,不管俗事。” 0 v% ?. q2 Q$ ~' T9 P0 m" s
卫三爷道:“可不。自从——”迟疑一下,道:“阿遥,你今次回来,可千万别问大太太卿树的事情。” 6 z7 m, F+ G; g
卫遥是聪明人。大太太一直看不惯卿树,最忌讳别人提他。在卫家,卿树便是卫兰若的符号。无论过多久,卿树,永远是卫家的忌口。
# m2 @7 V6 u, ~1 A- D6 u反正回家自然看得见,何必跑去问大太太。卫遥笑一声,点头道:“我知道。”
/ `% z. [8 ~0 E# z- ]+ j3 B不多时到了家,卫遥一身风尘。洗了澡,要穿回西装,想了想,又唤人拿了身宝蓝地长袍。收拾完毕,方去见了大老爷大太太,并叔叔婶娘们——方老太爷早过世十来年了,当家的已变成卫二爷。
% k6 w, X; ^$ ?: H1 d, T好不容易见完了一众亲戚,卫遥啾着没人跟,七拐八拐绕进东边一进小偏院去。 # S6 I8 j$ D" W% G, Q
院子还跟四年前一样。衰败的两棵桂花树种在门前,无精打采。门也如四年前一样,连桃符都退尽了色。
# m) z( U1 R3 |4 i/ [" M3 Q卫遥强忍着心里的激动,轻轻叩门。门内“吱呀”一声响,一个平静的男声道:“门没锁,进来吧。”
9 \; g: o3 G0 e' Q6 V卫遥“扑”地推开门,门后早站了个人。灰色的长袍朴实无华,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还跟小时候一样温柔似水。 7 p, L, }, ]) [1 n: M( Y5 _. b
六 再见 - d, p- x( H; ^
一见他,男子“呵”地笑出声。
' C7 T- z% p7 u卫遥扑过去,给了他一个美国式的拥抱。
. b" v% w" e8 d9 y, t怀里的人比他略矮一点,也更瘦些,肩上的骨头硌得他生疼。卫遥却不收手,紧紧抱住他,似要把他嵌进骨子里去。
* e( C" Z7 w9 h" a# v卿树笑道:“啊呀,留洋学到什么还不知道,洋人的派头倒是学到手了。”
5 ~- O' w2 q+ b8 a卫遥抱着他撒娇:“我在外头四年,可真想你!你这说得什么话!” & P! R6 L4 X6 ]: u
卿树笑道:“把门关上,叫人看见又说闲话了。”
; ?0 p$ `* }) N3 M( |5 l! \卫遥不应,道:“卿卿……你可想我回来?”
/ P$ U$ j2 N- z' P- \/ T' X卿树笑道:“怎么不想了?——天天想。” . x) q2 |6 S+ M0 f1 [
卫遥“扑刺”笑一声,松开他,回手把门关了,再细细打量,啧啧地道:“比原来还瘦了——我不在家,大太太欺负你?”
( C# a0 y6 h! |3 s" i1 `* v卿树摇摇头,看看他,伸手触及他的面颊。 + O- Y* R. B4 F, n
卫遥一动不动,微微笑着看着面前人,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快乐。 8 D: W* K; B3 z, ]9 r) R' x( p% S
卿树喃喃道:“高了,黑了。”再细细抚摸一阵,梦呓似地道:“阿遥。” 7 {6 {/ L. c7 U7 x1 R
卫遥柔声应道:“卿卿。” 4 q- C+ C- ]! C; n7 ?
卿树醒过来,把卫遥让进屋问道:“去前我给你的象筒子,还有叶子,你可还带着?”
! J* l9 ]# D$ T$ y! L7 ~卫遥笑道:“早丢了,谁要那个。”卿树笑一声,叹道:“你这孩子,怎么老是反着说话——最近家里有些不安宁,你带着千万别丢,那是保平安的。”
, [4 Y4 R$ I' d卫遥听说,便要从脖子上把它取下来。卿树急了,拦住他问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 / Z+ {& ~& |9 Q8 G1 a' N
卫遥道:“你把它给了我,你又怎么办?”
5 D8 d- K# p! I. R" G7 Y/ `卿树一下子说不出话,半晌笑道:“这孩子……我有平安符的,怕什么。” ' f' q( `+ s0 ~1 H h1 A
卫遥看着他道:“我早不是孩子了,卿卿你看,我比你还高了。”
5 j! s$ }% b8 ?4 Z# R) B卿树叹口气,不言不语。 9 _% }' Y& T' \" d) ~9 J& j
卫遥一把拉住他手道:“卿卿,我说的是真的。我已经长大了,不是小孩子了。我已经有能力养活我们两个,也可以保护你了。你再不用呆在这里——我们一起走,离开这里吧。”
. ^% L( g) c7 c6 w9 e" x卿树着了迷似地看他,跟着念道:“一起走?”
* q2 j+ Y! z9 N" V/ I卫遥握紧他手,道:“一起去美国,或者欧洲,随便哪里——只要你想去,我都陪着你。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好得多,没人会在意我们——” ( C/ j/ C) S/ \: K: U! O5 H9 p3 ]8 e
卿树掩住他的话,站起身来。瘦长的身子微微颤抖,说不出是喜是悲。
; K) k: U+ v. B4 X; N0 d: X8 \& y卫遥看着他说不出话,卿树也不言语。 4 T3 E7 v8 N' O6 [9 e! ]- s/ n" w) I
良久,卿树喃喃道:“如果可以早些,该多好。” - O0 F/ s4 P h' n. h- G7 M0 T5 `
七怪事/ t1 w' H1 m5 _+ 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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